邮轮历险记:我差点就在“深圳版公主号”上下不来
最近,“钻石公主号”包括船长在内的最后一批人下船,总确诊人数达到705人。
而在一个多月前,一艘将靠岸深圳蛇口邮轮中心的邮轮,差一点就成为“钻石公主号”。
疾控和海关人员登船排查。
01
下不了船了
我竟在“恐怖邮轮”上!
1月21日,市民小栾搭乘从深圳蛇口邮轮母港出发赴越南的邮轮“歌诗达·威尼斯”号出发。
连续几天,没有网络和电话,小栾体验到风光旖旎的南中国海、不重样的游乐设施和表演,每天玩得很嗨,“甲板上都是游客,没有人戴口罩。”
邮轮外,武汉封城,深圳出现首例确诊病例,疫情来势汹汹……
1月24日,邮轮在越南靠岸,手机有信号。她一看新闻傻眼了,她乘坐的这艘邮轮成了微信群热议:船上有几百名湖北籍游客,还有人发烧了……
1月25日,邮轮的气氛变了。小栾躲在房间内不敢外出,她努力回想这一路打过交道的人。人山人海的甲板、需要排队的游乐设施空无一人,船员们戴上口罩,餐厅里,没有人敢拼桌,吃饭安静多了……
1月26日,熬到回家的日子。按计划,游客要打包好行李放在房间门口。可25日晚上,小栾被通知,行李要拿回房间。下船的通知反反复复,最后干脆就没有通知了,只让游客在房间里等。
时间改了又改,“这是不让我们下船了?”小栾担忧着。
25日晚,邮轮距离蛇口邮轮母港越来越近,但回家遥遥无期。
小栾根本无法入睡,既担心被传染又担忧没法回家,被困在这艘“移动的病毒库”里。
02
他们“吵”翻了
再回海上玩7天?
岸上的蛇口邮轮母港也很急,一直积极联系歌诗达邮轮公司统计湖北籍旅客及14天内到访过湖北的旅客,并联系深圳市旅行社行业协会邮轮专业委员会建立紧急沟通群,通报情况。
岸上疫情在蔓延,邮轮上,多天来一些发热旅客陆续找到船医求助。歌诗达邮轮公司立即为发热疑似旅客更换船上房间进行分区隔离,并将相关情况紧急传回岸上。
“歌诗达·威尼斯”号原定于1月26日早上6时30分抵达深圳蛇口邮轮母港。邮轮上游客4973名,其中湖北籍旅客414名,另有船员1249名。邮轮航行期间,共计11名旅客寻求医疗服务,其中有9名非湖北籍旅客体温超过37℃。
报告中的每一个数字都像炸弹,让岸上的另一群人坐不住了。
25日晚上,接到报告,深圳市政府紧急召开了会议,讨论应急处置方案。
南山区委区政府、市卫健委、市文体旅游局、市交通运输局、海关、边检、蛇口邮轮母港、邮轮公司等第一时间成立应急处置工作组(以下简称“应急组”),将指挥部设在了蛇口码头边上。
摆在应急组前面的是棘手无比的问题:
有人确诊怎么办?
这几千人是留在船上隔离还是到酒店隔离?
几千人的隔离,上哪找这么多酒店?
讨论十分激烈。
“干脆让这一艘船的人再回到海上巡游一周,7天后再回来?”
“肯定不行!”有人提出,邮轮的房间设计尤其是内舱房,通风性很差,排风系统是内部循环的,如果有出现确诊患者,很容易就大面积传染开。
……
应急组结合当时的发病规律,冷静研判了邮轮的疫情:湖北籍游客在1月21日出发,他们肯定要提前到达深圳,当时武汉疫情还没蔓延,情况应该不会特别严峻。
最终,应急组制定“正常”“异常”两套处置工作方案。如果这9名游客被确诊,立即将他们送到深圳市第三人民医院进行救治,并启动流行病学调查,确定他们在船上的活动范围。与此同时,南山区提前清空预订隔离安置酒店,做好消毒消杀工作。
稍感庆幸的是,经公安排查,这414名湖北籍旅客实际上常居深圳。
无论采取何种方案,让海关人员先排查是关键的第一步。
03
登船排查测体温
一把额温枪都没有?
让船上6000多人集中到关口测体温?这不可能,那只能由海关和疾控人员登船排查。
1月25日晚,深圳疾控中心传防所人员高玮、海关登轮突击队都接到命令,要登邮轮排查游客。
可问题来了,登船人员一把额温枪都没有。6000多人,也不是一两把额温枪就能解决的。
应急组只能给医疗器械生产企业打电话求额温枪。第一家企业库存只有20把,“先要来再说。”
深夜11时多,应急组联系第二家企业,凑齐了100把额温枪,赶在海关出发之前送到他们手中。
04
排查五小时
又有4名游客发热了!
凌晨1时30分,市疾控中心健教所所长武南、高玮等人和海关登轮突击队赶到蛇口码头,他们要先搭乘拖轮到公海登上邮轮。
雨大风急,拖船在海上一上一下颠簸了1个多小时,有人吐了一路。到达邮轮引水点,登船并不容易,雨越来越大,爬软梯子太危险,只能把准时机跳上邮轮。邮轮的速度比引航船速度还快,如果把握不准时机,失足堕海的风险很大。
大雨如注,船体湿滑,引航船终于靠近庞大的邮轮,“跳!”引航员一声命令,海关队员和疾控人员抓住仅有的5分钟时机陆续跳到邮轮上,海关队员陈小中差点一个趔趄就摔入海中。
一上邮轮,他们才知道情况不乐观:人数多、人员复杂、时间紧、任务重。
突击队员立即对船上4973名旅客和1249名船员进行医学排查,重点对“健康申明”的个人资料,特别是居住地是否为武汉、现病史、旅行史、个人暴露史、病例密切接触情况等资料进行逐一筛查……筛查了近十箱的“健康申明卡”,共筛查出148名重点人员。
另一边,高玮配合海关指导船员体温快速排查注意事项,并向深圳市疾控中心传防所所长梅树江反映邮轮情况。
在检查到3267名旅客时,已排查出两名发热人员。排查工作耗费了数个小时。26日上午,原先9名发热的游客体温恢复正常,可又筛出4名发热游客,包括3名儿童。
消息传到应急组,应急组的人头大了,每个人都如坐针毡。
但无论多急,都得先弄清楚:这13人是新冠肺炎患者吗?
05
穿防护服的人上船
作最坏的打算?
确诊的任务落在新冠疫情期间深圳市唯一的确诊实验室深圳市疾控中心病原生物研究所。
26日凌晨6时,该所呼吸道病毒监测与检测组主任技师房师松、副主任医师武伟华接到为13名发热乘客采样的任务。
没来得及刷牙喝口水,这对老搭档拿起防护设备,和传防所所长梅树江就出发了。
早上7时,天微微亮,细雨绵绵,邮轮缓缓驶入蛇口邮轮母港。
房师松等人登上邮轮已是早上9时。做好防护后,他们开始在邮轮中寻找那13名发热游客。
邮轮共有6层楼高,内部像迷宫。循着地图,他们在船员的带领下寻找这些乘客。为节省时间,他们改爬楼梯,穿着防护服走路都有点摇晃,更何况爬楼梯。13名发热客人的房间分散在邮轮各层各个角落。其中一名发热者是小孩,房师松走进房时,小孩正在床上,精神还好。穿着防护服的房师松蹲下身,拿着棉签为小孩采咽拭子,小孩很配合。家长说,在前一天晚上就突然发热了,这让他们急死了。
他们在迷宫般的邮轮内连续走了3个小时,终于完成发热游客的采样。
那天风大,房师松穿着衬衣、羊毛衫、夹克和防护服。三个小时下来,他汗流浃背,走到邮轮的临时办公室时一头倒在地上,“我们都快不行了,呼吸都不畅。”
采样同时,梅树江也第一时间组织开展了简要流行病学调查,详细询问其发热过程、有无湖北地区居住史、旅游史及野生动物接触史。
岸上,4辆负压救护车早已做好准备。房师松一采完样,4名发热病人就穿上防护服被直接送上救护车,随即被送到蛇口人民医院进行隔离观察。在情况未明确之前,至少要做到早隔离。
小栾看到岸上的人严阵以待,看到全身包着防护服的人,“糟了!肯定有人确诊了。”她和家人做了最坏的打算,“我们等着在船上待14天吧。”
06
阳性OR阴性?
有人坐不住了
回到市疾控中心实验室,房师松一刻不敢放松,坐在仪器前,盯着这13个样本出结果。他惴惴不安,这是他从业20多年来都没体验过的压力。为确保检测准确性,实验室采用了双试剂双机同时操作的方法。
等候结果中,应急组成员看着时间,心提到嗓子眼。应急组一遍遍给房师松打电话。因为怕情绪影响其他人,应急组负责人走出会议室,独自走到通道尽头,站在窗边,盯着那艘让人心悬的邮轮,心里琢磨着一个又一个问题:“怎么办?如果确诊,这几千人要往哪放?”
坐不住的还有邮轮上的游客。服务台前投诉的人越来越多——
“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现在什么情况?”
“我们还得去赶火车呢?”
……
“我们不能瞒着游客!”应急组作出决定,邮轮公司当下拟了一份广播稿,将邮轮上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游客,这才让游客的情绪稍微稳定了。
指挥部里,17时28分,应急组又忍不住给房师松打电话,结果还没出。
17时38分,房师松的电话来了。
“两种试剂、两台机器出来的结果一模一样,13名游客的核酸检测结果都为阴性。”听到房师松的话,应急组负责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很多话瞬间哽住了,只说了一声:“谢谢!”
“告诉你们一个消息,结果是阴性。”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人都蹦起来了,几个大老爷们差点抱在一块儿喜极而泣。
07
下船回家!
还有一些人要隔离
18时左右,焦灼等候了一天的小栾等到了下船的通知,终于要结束这一趟一言难尽的邮轮之旅。
下船也有考究,旅客分批下船,在下船时还能获赠一个口罩。148名曾有武汉旅行史、居住史和接触史的游客和前一天发热的9名乘客先下船。应急处置组已经安排了15辆巴士,将这148名旅客送至南山区指定酒店进行集中隔离。
150余名警力早就等候在蛇口码头,他们将组织检疫正常的旅客下船。现场还安排了很多台公交车,负责把旅客送到地铁站、高铁站、车站。
当最后一名旅客离开蛇口码头,应急组的人才离开。焦虑紧绷的弦松了,有人形容那感觉就像“懵”了。
2月3日,这148人在隔离期最后一天的核酸检测结果为阴性,成功解除隔离。